1959年国庆节,北京天安门广场西侧必须矗立起一座万人大礼堂。这是死命令。
但满打满算,只剩10个月。更严苛的是,周恩来总理下令:所有材料,必须“全用国货”。
一穷二白的家底,要完成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,怎么办?
1958年10月28日,这场与时间赛跑的奇迹,就在这片土地上开始了。
01
1958年8月,北戴河。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正在召开,会上讨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觉得挺激动的决定。
为了迎接建国十周年,要在北京建一批重大建筑,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万人大会堂。这个想法其实早就有了,毛主席在延安的时候就说过,等革命胜利了,一定要建个能容纳万人的大礼堂,让党的领导人和群众一起商量国家大事。
现在,这个梦想要实现了。可是时间太紧了,从决定到国庆,就一年时间。要是放在平时,光设计就得折腾大半年,这还不算施工。
北京市委书记彭真当时就感觉压力山大。他找来万里,当时的北京市第一副市长,说了句实话:“这事把握不大啊。”
周恩来听完汇报,态度很坚决:“一定要抓好这个工作,我们就是要靠自己的力量把大会堂建起来。”
选址的事周恩来想得特别仔细。天安门广场整体要雄伟壮观,中国建筑讲究对称,大会堂得建在广场西侧才合适。这个决定很快得到了专家们的认可。
10月14日晚上,周恩来在西花厅连夜审查设计方案。清华大学、北京市建筑设计院、北京市规划局,三家单位各拿出了方案。清华和设计院的方案规模比较小,规划局的方案是17万平方米,气势恢宏,还有中央大厅。
周恩来反复看了三套方案的平面图和立体图,比来比去,最后在凌晨1点拍板:“就用北京市规划局的设计方案。”
方案定了,可真正的难题才刚开始。
这片地方在当时是繁华市区,有条叫皮市街的商业街,周围全是民宅和机关单位。按照规划,要拆除机关单位67处,民宅684户,涉及的房间达到3993间。
拆迁工作一开始,大家都担心会不会有钉子户,毕竟这可是皇城根下、天安门广场这黄金宝地,祖祖辈辈住在这儿的人能轻易搬走吗?
结果让所有人都没想到。那时,新中国的成立激发了人民空前的爱国热情与主人翁意识。老百姓听说是为了建人民大会堂,为了迎接国庆十周年,绝大多数都主动配合。搬迁工作进展得异常顺利,原本预计需要半年的搬迁工作,一个月就完成了。
可是新问题来了。短时间内这么大的搬迁量,上哪儿找那么多房子给老百姓住?
北京市房管局把这事汇报给周恩来,周总理当即决定,把科技馆、美术馆、国家剧院、电影宫推迟缓建,省下来的人力物力全都用来解决搬迁户的居住问题。
参加建设的工人后来回忆说:“党的威信极高,群众闻风而动。老百姓相信党,相信这个大会堂是为人民建的。”
10月28日,大会堂正式动工。天刚亮,工地上已经一片沸腾,机械挖土和人工清槽挖坑同时进行。北京市第一建筑工程公司的4000多名职工喊着劳动号子,加上从全国各地赶来支援的著名“青年突击队”,各种施工机器的轰鸣声混合着人声,整个天安门广场都能感受到那股热火朝天的劲头。
这时候,最关键的问题浮出水面了:材料从哪来?
02
周恩来对建材的要求很明确:“人民大会堂的建造所用材料,必须全部使用国货。”
这话一出,很多人心里都打鼓。那个年代的中国,各种物资极其匮乏。大会堂需要4000多吨钢材,可开工的时候,仓库里连1吨钢筋都没有。
国庆工程指挥部向全国发出求援信号。消息传出去,全国的工厂和工人立刻行动起来了。
鞍钢接到任务后,紧急调配生产计划。这个被称为“共和国钢铁工业长子”的企业,在那个年代承担了太多重要工程的钢材供应。他们把原本计划用于其他项目的钢材调过来,优先保证人民大会堂的需要。最终,鞍钢为大会堂提供了4000余吨优质钢材。
沈阳桥梁厂接到了一个特别的任务:制造大跨度钢梁。大会堂万人大礼堂的顶部需要跨度很大的钢梁,这在当时是个技术难题。工人们连夜加班,技术人员反复计算,终于按时生产出了符合要求的大型钢梁。
全国500多家工厂参与进来,克服各种困难,按时完成订货。有的工厂把原本的生产计划全部推后,先保证大会堂的材料供应。有的工厂接到订单时根本没生产过这种产品,硬是边学边干,摸索着把东西做出来了。
建材从全国各地源源不断地涌向北京。火车站卸货的场面特别壮观,一车车钢材、水泥、木材、玻璃,堆得到处都是。运输部门专门开辟了绿色通道,保证大会堂的建材第一时间运到工地。
可是光有材料还不够,施工过程中的技术难题一个接一个。
35万立方米土方怎么挖?当时的机械设备很有限,大部分得靠人工。于是,一场声势浩大的义务劳动运动在北京展开了。机关干部、学校师生、工厂工人、居民群众,大家听说是为大会堂建设出力,纷纷报名参加义务劳动。
几十万人次参加了义务劳动,他们用铁锹、扁担、箩筐,一点一点把土方运出去。有的单位组织几百人的队伍,浩浩荡荡开到工地,干完活再浩浩荡荡回去。
全国建筑行业著名的“青年突击队”也陆续赶来了。最先到的是全国第一支青年突击队——“胡耀林木工青年突击队”,紧跟着“张百发钢筋工青年突击队”“李瑞环木工青年突击队”“丁庆云混凝土工突击队”等等,都来了。
这些都是当时建筑行业的精英力量,他们带来了最先进的施工技术和最高的工作热情。工地上,经常能看到师傅带着徒弟,一边干活一边传授技术,遇到难题大家一起商量解决办法。
参加施工的人数平均每天1.4万人,最高的时候达到3.5万人。工地24小时不停工,分成三班倒,白天黑夜都是一片繁忙景象。
设计师们直接把办公室搬到了工地,一边设计、一边施工,有问题立刻沟通解决。按照传统的建设流程,是先设计完了再施工,可是时间不允许啊。他们创造了一种新的工作方式:边设计、边拆迁、边备料、边施工。
万里作为工程的副总指挥,几乎天天泡在工地上。他得协调各方面的工作,材料、人员、技术、安全,哪一样都不能出问题。
周恩来对安全问题特别重视。1959年1月的一个深夜,他把万里、赵鹏飞、沈勃叫到中南海西花厅,详细询问大会堂的结构设计、材料、施工等问题。
周恩来说得很严肃:“千万要抓好大会堂的结构安全问题,这是头大事,不能马虎。一旦出了事,不仅在国内,而且在全世界都会造成很坏的影响。”
他还讲了个故事。1938年,国民党在长沙放火,把长沙城烧成废墟,事后迫于压力,蒋介石把长沙警备司令、警备二团团长、公安局局长三个人枪毙了。周恩来说:“你们三个人抓结构安全,如果发生问题,那就是‘三个人头一把火’!” 周恩来以此历史上的极端案例,深刻警示工程建设负责人必须将安全置于首位。
这话说得够重的,三个人顿感责任千钧。不过他们也明白,周总理这是在强调安全的重要性。
1月20日,周恩来主持召开座谈会,再次强调:“大会堂的安全问题十分重要,它的寿命要比故宫和中山堂长,起码不能少于350年。”
350年!这个要求一提出来,在场的人都愣了。要知道,一般建筑能用个几十年就不错了,350年是什么概念?
彭真站起来表态:“请毛主席和周总理放心,一定会达到这个要求。”
为了确保安全,成立了大会堂结构安全小组和建筑艺术小组,由赵鹏飞专门抓材料质量和施工质量。每一批进场的材料都要严格检验,每一道工序都要仔细验收,不合格的坚决不能用。
可就算这么严格把关,施工过程中还是遇到了让人头疼的技术难题。
03
大会堂万人大礼堂的顶部需要安装55吨重的大型钢梁,这在当时是个大难题。
难在哪儿?首先是没有大型吊装设备。那个年代的中国,重型起重机很少,能吊起几十吨重物的设备更是稀缺。其次是钢梁的跨度特别大,安装过程中稍有不慎就可能变形。
工程师们围着这个问题想了好几天。传统的吊装方法肯定不行,得想新办法。
有人提出,能不能用“土办法”解决这个“洋问题”?大家一合计,决定创新一种“菱形钢架”的安装方式。
具体怎么做呢?就是在地面上先把钢梁分段拼装好,然后用多台小型起重机配合,通过特制的菱形钢架作为支撑,一点一点把钢梁吊起来,再慢慢移动到指定位置。
这个方法说起来简单,做起来难度极大。钢梁在吊装过程中,受力点要控制得非常精确,差一点就可能导致变形。工人们在钢梁上做了详细的标记,每个受力点都要有专人盯着,发现问题立刻调整。
试吊的那天,工地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几台起重机同时启动,钢梁慢慢离开地面。第一次试吊,刚吊起来就发现钢梁有轻微变形,赶紧放下来重新调整受力点。
第二次试吊,钢梁吊到半空中,突然一阵风吹过来,钢梁开始晃动。指挥的人立刻喊停,等风过了再继续。
就这样反复试验了好几次,终于摸索出了经验。正式安装的时候,55吨重的钢梁稳稳当当地吊起来,准确地安装到了指定位置。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。
解决了钢梁吊装的问题,又遇到了新的挑战:多工序同步施工。
按照传统的施工方式,是一道工序完成了再做下一道。可是时间太紧了,必须多个工序同时进行。这就对施工组织提出了极高的要求,稍不注意,各工序之间就可能出现冲突。
工程师们创造性地采用了“立体脚手架”的方式。简单说,就是在工地上搭建起多层的脚手架,不同的工种在不同的层面上同时作业。一楼在做地面工程,二楼在装修墙面,三楼在安装屋顶,大家互不干扰,效率大大提高。
当然,这种施工方式对安全管理的要求特别高。工地上专门成立了安全小组,每天检查脚手架的稳固性,监督工人是否遵守安全规定。整个建设期间,虽然同时有上万人在工地上作业,但没有发生过重大安全事故。
还有个技术难题是关于大会堂的廊柱。按照最初的设计,主入口的廊柱浇筑完毕后,中部三开间柱距是9米,其余柱距都是7米。可有人提出,这不符合中国传统建筑明间、次间和梢间逐级变窄的规制。
这时候廊柱已经浇筑完了,要是重新来过,不仅浪费材料,还耽误工期。怎么办?
时任北京建筑设计院总建筑师的张镈仔细测量了柱间尺寸,想了个巧妙的办法:把中间两根柱子的外皮偏心外移稍许,这样就形成了中间柱距较宽、两侧柱距较小的格局。
这个“柱廊搬家”的办法,既解决了问题,又不用大动干戈,后来成为建筑界的一段佳话。
进入后期装修阶段,各省市都派来了能工巧匠,参与大会堂各地方厅的装修工作。四川的师傅带来了蜀绣,新疆的师傅带来了地毯,各省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,为大会堂增光添彩。
材料有了,技术难题也一个个攻克了,可时间还是紧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04
1959年春节,工地上很多工人都没回家过年。食堂准备了饺子和年夜饭,大家就在工地上简单地庆祝了一下,然后继续干活。
有个工人后来回忆说:“那会儿就一个念头,必须按时完工,不能给国家丢脸,不能给人民丢脸。”
进入1959年夏天,工程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。室内装修、设备安装、园林绿化,所有工作都在同步进行。
7月25日,大会堂验收委员会成立,开始对各个部位进行严格检查。结构安全、消防设施、电气系统、给排水系统,每一项都要仔细验收。
验收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小问题,施工队伍立刻整改。大家都明白,这个工程容不得半点马虎,任何小问题都可能影响整体质量。
8月下旬,室内外工程陆续完工。工地上开始清理建筑垃圾,整理周边环境。
9月9日凌晨2点30分,毛主席、刘少奇、周恩来、朱德、陈毅一起来到即将竣工的大会堂参观。
毛主席在万里、齐燕铭等人的陪同下,穿过宴会厅,走进万人大礼堂,登上主席台。他仔细察看了礼堂的各个角落,询问了座位数量、音响效果等问题。
在北京厅,万里汇报了工程的概况和施工情况。他说:“这个工程至今没有命名。周总理曾讲过,到时候要请毛主席命名。”
毛主席问:“你们平时怎么叫?”
万里说:“工人们叫它大会堂工地,我们一般叫大会堂或人大会堂。有人提议叫人民宫。”
毛主席说:“‘宫’嘛,有些封建。”
万里又说:“还有人建议叫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堂。”
毛主席思考了一下说:“太长了。人家要问老百姓,你到哪里去了?老百姓肯定说,到人民大会堂去了。我看,就叫‘人民大会堂’吧,因为它是属于人民的!”
从此,这座雄伟的建筑有了自己的名字——人民大会堂。
9月10日,人民大会堂正式竣工并交付使用。从1958年10月28日动工,到1959年9月10日竣工,整个建设过程用时10个月零12天。
这个速度,在当时创造了世界建筑史上的奇迹。
9月28日,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十周年招待会在新落成的人民大会堂举行。毛主席、刘少奇、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出席。
大会堂里灯火辉煌,来自各地的宾客济济一堂。当国歌响起的时候,很多参与建设的工人眼眶都湿润了。他们知道,自己亲手建造的这座大会堂,将成为共和国历史上的一座丰碑。
人民大会堂总建筑面积17.18万平方米,比故宫的全部建筑面积还大。万人大礼堂可以容纳1万人开会,5000人的宴会厅可以同时摆2500桌酒席。大会堂四周有134根廊柱,每根高达25米。
这座建筑的每一块砖、每一根钢梁、每一片玻璃,都凝聚着那个时代中国人的智慧和汗水。
参与建设的工人后来回忆,那10个月是他们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。“每天干到深夜,累得腰都直不起来,可心里特别踏实。因为我们知道,自己在为国家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。”
建筑专家后来分析,人民大会堂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成,主要有几个原因:
第一,全国一盘棋的组织动员能力。从中央到地方,从工厂到个人,大家都把大会堂建设当成头等大事,优先保证。
第二,自力更生的创新精神。遇到技术难题,不等不靠,自己想办法解决。“菱形钢架”吊装法、“立体脚手架”施工法,这些都是建设者们创造出来的。
第三,严格的质量管理。周恩来提出的“350年寿命”要求,让所有参与者都绷紧了质量这根弦。事实证明,人民大会堂的建筑质量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。
60多年过去了,人民大会堂依然屹立在天安门广场西侧,见证着共和国的发展变化。每年全国两会期间,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在这里共商国是,为国家的发展建言献策。
这座建筑不仅仅是一个会议场所,它更象征着一种精神——在那个物资匮乏、条件艰苦的年代,中国人民凭借着自力更生、艰苦奋斗的精神,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。
今天我们再看人民大会堂,或许很难想象当年建设时的艰辛。可正是那10个月的日日夜夜,那几十万人次的义务劳动,那无数个不眠之夜的加班奋战,才有了这座矗立至今的建筑。
历史不会忘记,那些为建设人民大会堂付出辛劳的人们。他们的名字或许不为人知,但他们的贡献已经镌刻在共和国的历史丰碑上。
【史实来源说明】
中央档案馆、北京市档案馆藏人民大会堂建设相关档案。
王争鸣.《奇迹是怎样创造的:人民大会堂建设史话》. 北京出版社, 2008.
万里, 赵鹏飞, 沈勃等当事人回忆录及口述史料。
《人民日报》1958-1959年相关报道。
中国人民代表大会网、新华社等官方媒体历史专题。
文中具体数据(如建筑面积、工期、材料用量)均以权威档案及官方公布数据为准。对于特定场景的描述配资咨询平台,基于可靠史料和亲历者叙述进行合理还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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